李寻欢奇遇记（五十七）
久等了……
天奴又来真君神殿了。只不过这次，他是被天兵压来的。
杨戬正在堂上批阅公文，跟着进来通报的老六出来一看，顿时明白了王母的用意。
“天奴大人，别来无恙。”
杨戬用折扇挑起他的下巴，好好端详了一阵这张令人作呕的脸，轻笑一声，挥挥手让草头神带进刑房。
这边草头神还没离开几步，就听杨戬手中一阵幽怨的声音传来：“主人，能不能别拿我碰他，我感觉自己都脏了！”
杨戬笑着打开折扇，放在身边轻摇，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：“好。”
真君神殿的刑房，极少对人开放，也从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
——知道的人已经死了，连阎王都不敢收。
天奴被绑在十字刑柱上，浑身经脉自不必说是已经断了的，只是这刑柱上密密麻麻不知布满了什么，轻轻挨上便锥心地疼。
杨戬慢慢踱进这间屋子，看着明明就已经痛到极致却还要梗着脖子不服输的人，无奈地摇摇头，轻声道：“何必呢。”
被绑的人哼了一声，吐出一口血沫，眼睛盯着杨戬，亮得可怕：“杨戬，你终于得偿所愿了。”
杨戬闻言，只是道：“得偿所愿算不上，毕竟你能有今天，也是咎由自取。纵然不是杨戬，也有别人来送你上路。”
天奴已经接受了自己命不久矣的下场，闭上眼睛惨声道：“可笑我活了几万年，到头来竟被你一个毛头小子算计到如此下场……”
杨戬已有许久没听过别人叫他毛头小子了，虽然他的寿命在神仙中算是短的，可这种带着轻蔑的称呼却是连九天上的玉帝都不敢叫出口的，如今听天奴如此叫，他非但不生气，反而有种怪诞的可笑感：“死到临头也要过过嘴瘾，真不知你这万余年是如何活下来的。”
天奴之所以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，手段本事不是没有，可自从遇上了杨戬，他好像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纰漏，把柄被抓，办事不力，现在又成了结盟的牺牲品——是的，聪明如他，怎么不知王母把他押来此地的用意？不过是交易罢了。
事已至此，他只求速死，毕竟司法天神的手段他是听说过的，在他的密室内能活着走出去的，一个都没有。
他垂着头阴恻恻地笑了两声，混着嗓子里的血，好像皮肤划过锋利而崎岖的冰。正要再说些什么，忽然看见杨戬被门外的人招走，两人在光影交界出谈论了什么，再回来时，杨戬脸上的表情更冷了几分。
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，嘶哑着问：“真君大人，有一个妖怪妹夫的感觉如何？”
杨戬遽然抬头，他毫不畏惧地盯着那双可以杀人的眼，等着杨戬揪住他，厉声质问：“是你？！”
“是我，咳咳，是我做的，怎么，真君神通广大，连一只妖怪都找不到吗？”
如果可以，杨戬真想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，可现在还不行，他咬着牙，努力控制住汹涌的怒火，盯住他道：“你让那大蟒做了什么？为什么我的人四处都找不到刘彦昌！”
天奴浑身的经络骨头都碎成了块，只凭着一口仙气才吊到现在，杨戬这么一扯，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，身子里翻江倒海地疼，可犹自牵出一抹得逞的笑：“当初，我偶然在封神战后收留了他，让他当我的，戾气之皿，后来被你，咳咳，和，和李寻欢重伤，我就帮助他重新修炼，让他潜伏在华山，伺机，伺机杀了你。哈哈哈哈，没想到，竟然让我得知一个凡人爱慕杨婵，我便让黑金大蟒附在他身上……哈哈哈咳咳咳……”他笑得太过猖狂，杨戬的拳头越收越紧，掐在他脖子上几乎让他无法呼吸，杨戬双目赤红，声似洪钟：“然后呢！”
天奴的声音被掐得变了形，好像干涸河床中偶尔流下几滴散发着腥味的水：“然后，然后他们，他们就成亲了，哈哈哈哈……”
杨戬气极，虽然他心知肚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，可真正从始作俑者口中听到，心中的怒火还是快将他吞噬。当初他接走小玉，就是因为感知到华山有危险，可当初自己为什么不一并将三妹接回灌江口，管她什么三圣母，她只是杨戬的妹妹！如今她居然被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玷污，还和他有了孩子！一想到这，杨戬肺都要气炸了，可毕竟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，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，还是压制住声音问他：“那个妖怪，你如何让他隐去行踪……”
天奴被杨戬甩到地上，没有了刑柱的支撑，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般，可这摊烂泥一心只想赶快了结残生，所以就算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有，还是拼命笑得放肆：“杨，杨戬，你以为，我会，告诉你吗？哈哈哈……我要你永远都找不到他，你杨戬的妹妹，永远，永远都是被一个最下等的淫妖玩弄过的女人！哈哈哈……你来啊，杀了我啊！杨戬，杀了我！”
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密室，可惜只笑了一半便戛然而止，天奴软趴趴的身子好像断了线的风筝骤然飞在半空，杨戬大氅方落，掌心银光大盛，虚空中破空一柄寒光凛凛的三尖两刃刀直冲那天奴而去，没有血花，没有残肢，他好像一张残破的酒幌挑在枪头，然而气息犹未绝断，只看杨戬眼似寒冰，面如冷玉，整个人好似地狱爬上来的嗜血修罗：“我杨戬的妹妹，不容尔轻言造次！你敢威胁本座，就要付出代价！”
银光前送，顷刻间消弭一切。
弑神也有好处，好处之一是，场面不会太过血腥。
天奴挫骨扬灰，魂魄都无法轮回，随着天上流云空气一起消散了，密室内也无半点血腥气。杨戬长舒一口气，几天来被接二连三的事情堵着的心头终于舒坦几分，随意将变回墨扇的三首蛟插在腰间，信步走出密室，自怀中掏出一方细绢擦了擦手，却见梅山老六凑上前来：“二爷，您就这样杀了他，那咱们怎么找到那个凡人啊？”
杨戬并不是头脑一热或者被天奴激将，他审讯过很多人和神，知道这种情况再问下去也是徒劳，倒不如趁着怒气杀了他解气。只是这些倒没必要和老六讲，他将细绢折好放入怀内，沉吟一会道：“目前倒不急，没了三圣母和天奴，那大蟒一时翻不起什么浪花。待我得空去阐教找找有什么能使妖怪隐形的宝物或者法术，看有什么破解之法。”
老六答应着下去了，杨戬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，可并没放松下来半分，但是他须得好好思考，接下来与王母的这场戏，到底该怎么演。
他折回卧室，身上衣物走动间变换成一套家常的银灰睡衣，那方细绢也被整齐摆在桌上。杨戬坐在床头，目光不由自主追随者那串叮叮当当的风铃。天界本无风，况且这密闭的卧室更不可能有穿堂风，只是风铃与杨戬心意相通，每当他看向风铃，思念着风铃上玉牌代表的人的时候，这串风铃就会叮叮当当响起来，好像不忍心看他如此寂寞。
那块属于李寻欢的玉牌在他轮回当日自动断裂，后来杨戬又寻了琉璃美玉替他刻好挂上，青白色的玉牌摇摇晃晃，好像寻欢往日在他忧愁时替他抚平眉头的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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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其实，我还有些希望二郎不要这么早换过身体。”
“难道寻欢更喜欢哮天犬的模样？”
“这样二郎还能少皱眉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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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面不知何处去，桃花依旧笑春风。望着风铃，杨戬回想着自己从王母手中救下寻欢，到当这司法天神，再到如今失去寻欢，自己步步为营运筹帷幄，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忽然侵袭了全身，如果没有王母，没有天庭，自己和寻欢依旧能在灌江口逍遥自在，三妹也不会……
风铃摇晃得更厉害，杨戬干脆伸出手去，两枚玉牌便稳稳躺在他掌心里。青白的玉牌散发着剔透的莹光，没有寻欢往日的温文尔雅，但有着少年人的骄傲和锋芒；淡粉色的玉牌略略暗淡，莹光时有时无，不像往日杨婵那种稳重却带着娇憨的气息。杨戬叹了口气，两枚玉牌被他攥在手心抵在心口，脑中却不合时宜地划过王母那张睥睨而心机深重的脸，如果没有王母……
卧室被杨戬施了法阵，可从李寻欢走后，杨戬从未在这里说过一句话。但是这次，他喃喃道：
“杨戬不会受任何人威胁，任何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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